蓝晓星比在场的谁都想活下去。
因为在场的谁,都不如他处境这样凶险。
所幸他还有理智,便没考虑去哀求。
闻笑的注意力,仿佛全落在戚红药身上,可是,连他大笑的时候,顶住背后的利刃,也没有一分一毫颤动。
蓝晓星不动声色,流着汗,瞳孔在微微颤动。他的嘴里、嗓子一道,干得像生咽下一把沙子。
他知道,闻笑不动手,并非是不想杀他,只不过在考虑,杀他的利弊。
他不想死,也不能这么样的死在这里。
自坐上那位置,他每日每夜,都在琢磨,怎样使蓝家壮大,怎样在即将到来的天翻地覆中,占据高点,盘算的过程,十分消耗心力,他脸庞看着不过十六七,实际上到今年九月,也才二十四,去岁却已生出白。
这样痛苦的思虑,他却欲罢不能。
凡停不下的“痛苦”,必定伴随快感。
正如一个缺点,若真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好处,根本就保留不下来。
筹谋的过程是艰涩的,但走每一步,都使他心中那个宏伟的场景,更清晰,更鲜艳,那是他想要去到的位置。
他活着,就一定要往高处去,——别管是爬上去,滚上去,手足并用抓挠上去,中途踢掉多少人,变成个什么走兽飞禽——都要上去。
他不能不这样想,他如果一直安分守己,根本就没办法活下去,那会使他觉得,自己就是前面十几代蓝氏领的复制体,人生没有一点起色与趣味——活得跟个拉磨的驴也没区别,只不过驴拉的是磨,他拉的是一大帮子族人。
但他一向认定,自己跟蓝晓白那个疯子,根本上是不一样的,他亲上赌桌,堵的是蓝家前程,多番筹谋,甚至给别人当狗,为的,是日后能做个对天下大势真正说了算的人。
他一定得活着。
这世上,什么样的人,最容易活下来,蓝晓星是再清楚不过了。
所以,他一直都尽量做个对别人有用的人。
越被需要,越有价值。
人要活得再不被任何人需要,不必旁人动手,自己也觉没意思,虽然也没碍着谁,但在这世道,差不多,就等于已经死了的。
他一向是这样做,也这样去筛身边人。现在,该到他展示自己的用处了。他已经用这法子脱险几次——
“留着我,你才能出去。”他颤抖着说出来,颤是因为,心里并无以往那样把握。
笑声渐轻。黑暗中,闻笑轻叹口气:“一招鲜,吃遍天。你凭这句话,兜了不少好处罢?可惜,说这地方不好出去,是人的狭见。”
蓝晓星看不清他如何动作,只是后背剧痛愈甚,感受到那尖刃透出衣衫,破开皮肉,在肌肉微弱阻力下,迟迟慢慢又势不可挡的前进,使他脑中不可抑制想到吃野味时竹签子穿肉的场景。
他瞳孔紧缩,身体抖起来,好像这洞里的寒气,此刻才疯了样的钻进他的毛孔里。
冷战起得突然,止得也叫人愕然。
突然他一个激灵,身子一定,大笑起来,笑声连自己听着也有点奇怪,脸上青筋虬结,嘶吼道:“狗屁的王族,井底之蛙,目光短浅!”
空气一静。
“嗤”地一声,短、轻、快,好像是利剪裁开一片紧绷的布那样地脆。
他只觉得面皮受到极快地一扥,一阵熔浆流过般烧灼的热力,然后,剧痛爆开,他即放声嘶吼。
原来,方才响的不是布,是他的皮,自右嘴角,直裂到腮——也不是被利刃划伤,是以蛮力硬生生撕到那里。
一阵轻快哒哒声,那是几个钢钳小尖相碰的动静,就像人的十个指尖互相敲击——只是人指头不出这么冷硬的声。
闻笑一面敲着“指尖”,声音也轻快,“你再说一句试试看呢?”
因着牵扯伤口,使痛吼也不那么痛快,一吼,就更痛,一痛,又冲口而出,麻花似得拧着个儿来,嘶声渐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