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桦微微一笑,自怀中取出一本红色喜帖,那管事之人稍稍翻开,见着上面写着「冀北商承之」几个字,立马笑道:「原来是商公子,快里面请。」
琴桦淡淡点头,沿着这管事人所指的方向朝里行去。虽是只在街头匆匆一撇,可她隐隐觉得那人便在这迎亲队伍之中,似乎与这场婚事有所关联,故而她先一步找到了商承之,以他的名义乔装赴宴。可这场联姻却是太过轰动,这左相府来往宾客实在太多,琴桦观察半晌,均是未能现可疑之人。
「新郎新娘到!」忽听得门外一声呼唤,琴桦扭头望去,却见着那满面荣光的吴越傲然走来,他的身後,一位小婢搀扶着浑身红衣喜袍的新娘子缓步走来,慕容尔雅生得身姿窈窕,此刻穿着这身紧致喜袍,更是把那若柳细腰勾勒得更为明显,虽是盖上了大红盖头,可依旧让人艳羡不已。
「吴越兄好福气」、「尚书大人生得好女」之类的贺词此起彼伏。吴越更显得意。这一对新人缓步来到正厅之中,只见高堂之上,正坐着当朝最为显赫的二位宰相,吴嵩与慕容章,而他们的身侧,便是这对儿新人的父亲,亦是朝之重器的吏部尚书吴廉与礼部尚书兼太傅的慕容巡。这四人高坐於堂前,均是慈眉善目作老来畅怀之状。可慕容巡的心里却是别有一番凄苦,三日前接到前方战报,雁门关已失,鬼方铁骑长驱直入,大明再陷三年前的亡国处境,而此刻的朝堂上,皇帝萧烨不知为何竟是越的疏懒朝政,似是根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一般,让人好不扼腕,如今朝中一应事务皆由左相吴嵩与父亲商议处置,好在女儿终是听了劝教,此次联姻之後,朝中左右两派当能和睦相处,共赴此次鬼方之祸。
「一拜天地!」司仪捏着嗓子大呼一声,立时将众人思绪唤醒,慕容尔雅在丫鬟的搀扶之下朝着门外缓缓下跪,低头颔,深深一揖。
「二拜高堂!」这对儿红袍新人均是转过身来,朝着高堂之上的四位再度拜叩。
「夫妻对拜!」二人再度转身,这一次倒是不用跪地而拜,只需躬身而已,慕容尔雅微微躬身,可她的盖头并不太长,透过盖帘边缘,竟是瞥到一丝厅客人群中的场景,一道华服公子的人影竟是在她眼角一闪而过,立时令她呆立当场。
「小姐?」丫鬟在旁出声提醒道,却是依旧唤不回思绪杂乱的慕容尔雅,慕容尔雅猛地擡手,竟是要将盖头掀下来,可手才刚刚握住盖头顶端,却是被早早观察着她的吴越一手按住,吴越依旧满面微笑,凑得近了几分:「娘子,此刻高朋满座,你我父辈祖辈皆在,还望娘子慎行。」
吴越这一句提醒果然有效,慕容尔雅握紧的手立刻松了下来,在丫鬟的搀扶下无力的折起腰肢,与吴越款款一拜。
「礼成!送入洞房!」随着在场高朋的欢呼,丫鬟扶着新娘子朝着後院走去,只是这慕容尔雅走走停停,似是极力的想从盖帘缝隙之间多看几眼。」方才那一刹那间,她似乎又看到了这三年来一直让她魂牵梦绕的秦公子,那个紫衣翩翩神剑傍身的秦公子,她不确定究竟是不是,但理智告诉她,即便真的秦公子在此,她都无法再改变今日之事实了,父亲那日说过:「大明之国运,已不再是一人一家所能挽回,而是需要举国同心才能抗衡鬼方蛮夷之祸。」如今她的婚事,便是二相结盟之纽带,若是今日婚事不成,她有何面目面对自己的父亲?
慕容尔雅所见的人影当然不是琴枫,琴枫琴桦本就是一胞所出,样貌相差无几,若不是琴枫一直以为喜好扮作「秦公子」,怕是常人都难以辨别,可今日琴桦亦是一身男装打扮,这才让尔雅姑娘一时走眼。琴桦找了个末席入座,她所代表的商公子本就是一介商贾,向来在官场上没有什麽地位,这末座之席倒是方便了琴桦暗中观察,可这酒宴之上宾客如云,汇集了左右两党的各方势力,自然鱼龙混杂,琴桦稍稍扫过,依然未有所获,不由将目光看向那被围在人群之中的新郎官吴越。这吴越正与宾客畅饮不止,脸上已然浮起几丝醉意,活脱脱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子。忽然,吴越身旁丫鬟一时不慎,端着倒酒的酒壶居然溢满而洒出许多,惹得吴越身旁客人被淋湿许多,立刻擡眼望去,那丫鬟这才醒悟,可这慌乱之下却是更为紧张,右手一软,那手中的酒壶却是自手中脱落。
吴越已然有了几分醉意,见得此景,当即脑中一热,右手竟是突然伸出,便在酒壶落地之前轻轻提起,免了这酒壶粉碎当场的厄运,可这一番举动立时引得旁人惊奇:「想不到吴公子竟还有如此身手,当真了得啊。」吴越立时朝那丫鬟狠狠一撇,一股杀意扑面而来,但杀意稍纵即逝,此刻正是大喜之时,自己已然露出些许纰漏,还是少饮些酒为好,当即朝着周边宾客拱手示意,婉拒了一些想要闹洞房的狐朋狗友,朝着四周扫了一眼,确认没有人跟着,便匆匆向着後院行去。可他的扫视如何能觉得了角落里的琴桦,琴桦轻声一笑:「想不到这左相之孙倒是个角色。」
慕容尔雅正端坐在布置得温馨舒适的红床之上,红窗紧闭,红烛摇曳,慕容尔雅安静的坐着,脑子里却是想着很多很多。
女人思绪最多的时候便是这新婚之夜,盖着不能摘下的红盖头,穿着这一辈子最美的红衣裳,静静的等待着郎君的到来,而这份等待一般又要很长一段时间,足足从中午时分等到晚宴过後,故而这段时间往往成了女人一生中最多回忆遐想之时。慕容尔雅自幼便生得端庄娴静,颇受家人喜欢,幼时也跟着先生启蒙,不出十岁便得了个小才女的称号,「诗香若惊鸿,尔雅胜国风」,这一句便是尔雅十四岁那年随父亲参加国子监的诗会,斗诗赢了国子监的学子之後,国子监祭酒吕大人所评。而随着年龄增长,尔雅便越不像个闺中小姐了,不知何时起,尔雅向往起了「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」的世界,渴望走出深闺,看一看那世俗江湖,直到她遇见了秦风,那个紫衣翩翩一剑西来的「秦公子」,那个救她於危难之间,带着她走马看花的秦公子,忽然间,她不再向往江湖,那一次自江南回来,她便开始向往平淡。她依稀回忆起那日带着秦公子去的小酒馆,她精心准备了一个多月才学会的几道菜肴,那一日,她几乎都想着说出「愿为君日日烹厨,夜夜诵书」这样的话,可终究是碍於女儿家脸面,未能出口,可那一日之後,她再也没见过秦公子了。
「咯吱」一声,红门轻轻推开,正回忆着也秦公子相处之时情景的慕容尔雅却是吓了一跳,惊呼一声:「秦公子?」
来者自然不是秦风,吴越嘿嘿一笑,心中早已想好如何处置於她,故意温柔问道:「娘子所念何物?」
「啊?」尔雅听得是吴越的声音,心中万千情丝骤然拉回,想到此时此刻她已是此人的妻子,再也无法与那秦公子作何幻想,不由心中一黯,亦不知如何回他。
吴越也不追问,走得近前来,听着慕容尔雅越急促的呼吸之声,不由越得意,伸手取来那放在床脚的玉如意,轻轻将那大红盖头向上一掀,红帘之下,慕容尔雅那温婉可人的娇美玉容便浮现眼前,慕容尔雅骤然见得吴越如此靠近,那双眼睛更是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流连,不由羞得低下头去,不敢与之对视,而吴越哪肯就此放过她,当即轻轻勾手,将慕容尔雅的下颚轻轻勾起,柔声道:「娘子!」